论闻谤不辩(20230316)
【法师】我昨天遭受到别人的误解和批评,然后想到一个发生在日本佛门的公案。大意是说有个女孩和她的情人偷偷发生关系而怀孕,生下了一个孩子,然后把这孩子送到当地一个寺庙门口,说这孩子是和寺庙里的一个和尚生的。那个村子里的人都鄙弃那个和尚,但那个和尚没有说什么,就默默地把那个孩子抱回去养。过了一年后,那个女孩良心发现,公开承认那个孩子是她和她的情人生的,然后那个和尚同样也没说什么,又默默地把那个孩子还给了那个女孩。这时村人们又赞叹这和尚,但他也如平常一样。
以前看这个故事,觉得那个和尚境界挺高的,但现在结合戒律来看,他那样做是否也并非真正的清净?我看过有说法说《瑜伽菩萨戒本》有“不雪谤”这条戒,也就是说被诽谤而不澄清也是犯戒的。以前也看过您有类似的辨析。
当然,对待生活中不重要事情的误解,我觉得也不是都得去澄清,宽量忍辱可能对于自他的利益更深远。那么在什么情况下应该雪谤,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忍辱,这个怎样权衡把握?
【贤佳】“不雪谤戒”,《(瑜伽)菩萨戒本》说:“若诸菩萨安住菩萨净戒律仪,于自能发不信重言,所谓恶声、恶称、恶誉,不护不雪,其事若实而不避护,是名有犯,有所违越,是染违犯。若事不实而不清雪,是名有犯,有所违越,非染违犯。无违犯者:若他外道,若他憎嫉,若自出家因行乞行、因修善行,谤声流布。若忿蔽者,若心倒者,谤声流布,皆无违犯。”(https://cbetaonline.dila.edu.tw/zh/T1501_001)
太虚法师《瑜伽菩萨戒本讲录·不护雪讥谤戒》解释说:“菩萨于持戒时,遇有人对于本身有毁谤之恶称誉,若为事实而不避护,是染违犯。若非事实而不清雪,亦是违犯,但非染耳。若外道故意兴谤,为世人所明了者;或为人憎嫉,故施非毁,若去昭雪而恶感愈深者;若已出家,因修乞食等行而有入市廛俗家之种种行动,世人不识,致谤声流布者;若人为忿恼所障蔽而欲令蒙毁者;若伤心病狂,颠倒黑白、淆乱是非者——如是种种而不护雪,皆无违犯。”(https://cbetaonline.dila.edu.tw/zh/TX16n0008_p0382a05)
相关辨析可参看附件《关于以戒为师的交流讨论之二·与福智团体法师的讨论》(https://uncn.top/734.html)。
那位和尚(白隐禅师)的做法并非清净无过。一方面让众多村民笃定诽谤而生重罪,乃至诽谤佛教、退失信心,另一方面他养婴儿,容易多违戒律。另外,这种做法容易被破戒作恶者引据,回避、拒绝回应他人的明确举罪,例如台湾“福智”教团拒绝答辩性丑闻的指控,以“闻谤不辩”自许。对学诚的性丑闻,有人也类比这日本“公案”看待,倾向认为学诚清白忍辱不辩。如《美国依法法师给贤二法师的信》(2021-08-27)中说:“在看到您的文章前,我之说整个事件就是罗生门,因为政府虽公告此事为实,社会大众相信为真,但我接触到的佛门的比丘、比丘尼都说无此事,学诚是好人,还有譬喻他是白隐禅师,是政府打出头鸟等等。”
重大的误解、诽谤,引生多人诽谤的罪业乃至退失对佛教的信心,则应适当澄清、辩解,但宜看机缘,善巧有效地澄清。如果业缘情势使澄清、辩解无效乃至起反效果,那么宜适当默然。如佛世有外道杀女谤佛和比丘众,佛让比丘众七日后入城“辩解”。
至于少数人私下的误解、批评,则宜从容对待,看机缘适当澄清、辩解,机缘不顺时不必强做。
如《佛说义足经·须陀利经》说:“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,为国王、大臣及理家所待敬,事遇不懈,饭食、衣被、卧床、疾药供所当得。是时,梵志自坐其讲堂,共议言:‘我曹本为国王、大臣、人民、理家所待遇,今弃不复用,悉反事沙门瞿昙及诸弟子。今我曹当共作方便败之耳。’便共议:‘今但当求我曹部伍中最端正好女共杀之,以其死尸埋于祇树间,尔乃毁伤沙门瞿昙及诸弟子,令恶名远闻,待遇者远离,不复敬之,学者悉不复得衣食。皆当来事我曹,我曹便当为世尊。坏瞿昙,世无能胜我曹者。’即共行,谓好首(编者注:人名)言:‘汝宁知我曹今弃,不复见用,反以沙门瞿昙为师,汝宁能忿,为众作利不?’好首言:‘作利云何?’曰:‘唯舍寿命死耳。’答言:‘我不能也。’曰:‘汝不能尔者,从今以后终不复内汝着数中也。’女闻大不乐,即言诺:‘是我职当也。’众学言:‘善哉!’便共教女言:‘从今以后,朝暮到佛所,数往祇树间,悉令万姓见知汝。如是,我曹共杀汝,埋着祇树间,令瞿昙得毁辱。’
“小女即承教,数数往来沙门所,令众人知女如是,便取女杀,埋着祇树间。众梵志便相聚会,到王宫门,称怨言:‘我曹学中有一女,独端正,花色无双,今生亡不知处。’王谓言:‘女行来常在何所?’共对言:‘常往来沙门瞿昙所。’王言:‘尔者当于彼求。’便从王乞吏兵,王即与之。寻求行转到祇树间,便掘出死尸,着床上,共持于舍卫四道,悉遍里巷称怨言:‘众人观沙门瞿昙释家子,常称言德戒弘普无上,如何私与女人通,杀埋藏之?如是当有何法、何德、何戒行乎?’
“食时,众比丘悉持应器入城乞食,众理家人民遥见便骂言:‘是曹沙门,自称言有法、德、戒,子曹所犯若此,当有何善?奈何复得衣食?’众比丘闻如是,持空应器出城,洗手足,盛藏应器,到佛所作礼,悉住不坐,如事具说。是时,佛说偈言:‘无想放意妄语,众斗被箭忍痛,闻凡放善恶言,比丘忍无乱意。’佛告比丘:‘我被是妄谤,不过七日耳。’是时,有清信女字维阎,于城中闻比丘求食悉空还,甚念佛及比丘僧,便疾行到祇树,至佛所,头面作礼,绕佛坐一边。佛为广说经法,维阎闻经竟起,叉手白佛言:‘愿尊及比丘僧,从我家饭七日。’佛默然受之,维阎便绕佛三匝而去。
“至七日,佛告阿难:‘汝与众比丘入城,悉于里巷、四徼街道说偈言:“常欺倒邪冥,说作身不犯,重冥行欺具,自怨到彼苦。修地利分具,不守怨自贼,恶言截头本,常关守其门。当尊反兴毁,尊空无戒人,从口内众忧,嫉心众不安。抟掩利人财,力欺亦可致,是悉皆可忍,是最以亡宝。有怨于正人,世六余有五,恶有道致彼,坐意行不正。”’阿难即受教,俱入城,于里巷四街道说如佛所言。实时,舍卫人民及诸理家皆生意言:‘释家子实无恶,学在释家,终不有邪行。’是时,众异梵志自于讲堂有所讼,中有一人言露子曹事,于外出声言:‘汝曹自共杀好首,而怨佛及弟子乎?’大臣闻是声,便入启王,王即召众梵志问:‘汝曹自共杀好首不?’便言:‘实尔。’王怒曰:‘当重罚子曹,奈何于我国界自称为道,而有杀害之心?’即敕傍臣:‘悉收子曹,遍徇舍卫城里巷匝,逐出国界去。’
“佛以食时,从诸比丘,皆持应器入城。时有清信士名阿须利,遥见佛,便往作礼,扬声白佛言:‘闻者不识四方名,心甚悲,所闻经法不能复诵,闻佛及比丘僧怨被恶名。’佛谓阿须利言:‘不适有是宿命因缘。’佛便说偈言:‘亦毁于少言,多言亦得毁,亦毁于忠言,世恶无不毁。过去亦当来,现在亦无有,谁尽寿见毁?尽形尚敬难。’
“佛广为阿须利说经,便到须达家,直坐正座。须达便为佛作礼,叉手言:‘我属者悲,身不识方面,所闻经法不能复诵,闻佛及比丘僧怨被恶名。’佛是时说偈言:‘我如象行斗,被疮不着想,念我忍意尔,世人无喜念。我手无疮疡,以手把毒行,无疮毒从生,善行恶不成。’
“佛广为须达说经,便到维阎家,直坐正座。维阎作礼竟,叉手言:‘属者我悲,身不识方面,所闻经法不能复诵,闻佛及比丘僧怨被恶名。’佛因为维阎说偈言:‘无晓欲使恼,内净外何污?愚人怨自误,向风扬细尘。’维阎是时快饭食佛比丘僧竟,澡水与,下坐听佛说经。佛为说守戒净行,悉见诸道便而去。
“时国王波私匿,具从车骑,以王威法,出城到祇树,欲前见佛故。乘骑未到,下车步入,遥见佛,便却盖、解冠,却诸侍从,脱足金屣,便前为佛作礼就座,叉手白佛言:‘属者甚悲,身不识方面,所闻经法不复诵,闻佛及比丘僧怨被恶名。’佛即为王说偈言:‘邪念说彼短,解意谛说善,口直次及尊,善恶舍不忧。以行当那舍,弃世欲自在,抱至德不乱,制欲人所诘。’”(卷上)(https://cbetaonline.dila.edu.tw/zh/T04n0198_p0176c03)
【法师】太虚法师的讲解有两句不明白,祈请指点:
1.“若为事实而不避护,是染违犯”,是说被人讥毁的情况是事实,但自己不加以注意防治,这样也犯戒吗?
2.“若人为忿恼所障蔽而欲令蒙毁者”,这里的“若人”是指施以讥谤者还是被讥谤者?“蒙毁”是什么意思?
【贤佳】1.不预先防避这样引人大讥嫌的事情发生,在所犯恶行基础上再加犯这一条戒。另外,若是事实,宜应适当诚恳认错、忏悔,可以消减讥毁。
如《瑜伽师地论》说:“若有弃掷僧祇卧具,置迥露处,舍而去等,或邪受用等,当知是名于应避护不正避护过失。……如是解了所有羯磨,于毗柰耶勤学苾刍,随羯磨行,于所犯罪而得善巧,于罪出离亦得善巧,避护自身令得清净离诸罪过。”(卷第九十九)(https://cbetaonline.dila.edu.tw/zh/T30n1579_p0869a24)
2.“若人”是指讥谤者。“蒙毁”指蒙受毁谤。讥谤者被忿恼所障蔽,决意欲令对方蒙毁,对方任何澄清、解释都没用,多会被歪曲解读而更增讥谤。
【法师】“不预先防避这样引人大讥嫌的事情发生,在所犯恶行基础上再加犯这一条戒”,菩萨(受菩萨戒者)如果犯了那些容易引人讥嫌的戒,如喝酒吃肉,都会加犯此戒?那么我觉得这条戒还是容易犯的。
【贤佳】是的,除非诚恳认错忏悔并誓愿防避将来,属于“于罪出离亦得善巧,避护自身令得清净离诸罪过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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