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汉传教法的交流讨论之三

关于汉传教法的交流讨论之三（20210204）

（一）
【居士】末学最近在学习Y老师的《金刚经导读》和《楞伽经导读》课程，学习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惑，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空性问题。他说世间一切都没有，都不存在，包括山河大地、桌椅板凳，包括我们自己，还有我们的亲人，这些都是错觉，都是梦，存在的只有一个，就是阿赖耶识。这我就不理解了，我认为这些东西确实是存在的，不存在的应该是这些东西的自性——没有独立存在性和常一不变性，也就是无我。
佛教的三法印之一，“诸法无我”，到底是无自性，还是根本就无生，根本就没有，有的只是错觉？
今天还请教了群里的师兄，他们说心外无物，一切的一切都没有，我自己没有，自己的父母也没有，小孩更没有！！还说学佛就是在颠覆我们已有的认知。可是我家里确实有生我养我的父母啊，我怎么也空不掉他们！！
可能我太愚痴，根性太差，所以理解不了。

【贤佳】所说解读有偏。遍计所执相是虚妄的、不实在的，但圆成实性真实存在，依他起性有虚有实。阿赖耶识同山河大地一样也是幻有，见闻觉知幻有非无，其体真如（如来藏）不生不灭，真实不虚。可读《解深密经》。另外可参看：
《辩破应成派（格鲁派）“中观见”的辩论记录》
《关于“新兴宗派”的交流讨论》
《关于“新兴宗派”的交流讨论之二》

【居士】不知我这样理解对不对：
法师说的“幻有非无”是不是说——有还是有的，只不过是幻有，绝不是什么都没有，真正有的是真如（如来藏）？
【贤佳】是的。真如无相，起诸幻相，幻相无别体，当体即真如，“全真在妄，全妄即真”，非离幻相外别有独立自存的真如（如来藏、涅槃等），否则便落世俗外道“我”见、常见（有相），或落小乘偏空涅槃（无相）。无明众生由遍计执而执幻相，所以幻生幻死轮回无尽。
如《圆觉经》说：“云何无明？善男子！一切众生从无始来，种种颠倒，犹如迷人四方易处，妄认四大为自身相，六尘缘影为自心相，譬彼病目见空中花及第二月。善男子！空实无花，病者妄执，由妄执故，非唯惑此虚空自性，亦复迷彼实花生处，由此妄有轮转生死，故名无明。善男子！此无明者，非实有体。如梦中人，梦时非无，及至于醒，了无所得。如众空花，灭于虚空，不可说言有定灭处。何以故？无生处故。一切众生于无生中，妄见生灭，是故说名轮转生死。
“善男子！如来因地修圆觉者，知是空花，即无轮转，亦无身心受彼生死，非作故无，本性无故。彼知觉者犹如虚空，知虚空者即空花相，亦不可说无知觉性。有、无俱遣，是则名为净觉随顺。何以故？虚空性故，常不动故，如来藏中无起灭故，无知见故，如法界性究竟圆满遍十方故。是则名为因地法行。菩萨因此于大乘中发清净心，末世众生依此修行不堕邪见。”
《解深密经》说：“若诸有情从本已来未种善根，未清净障，未成熟相续，未多修胜解，未能积集福德、智慧二种资粮，我为彼故，依生无自性性宣说诸法。彼闻是已，能于一切缘生行中，随分解了无常、无恒是不安稳变坏法已，于一切行心生怖畏，深起厌患。心生怖畏、深厌患已，遮止诸恶，于诸恶法能不造作，于诸善法能勤修习。习善因故，未种善根能种善根，未清净障能令清净，未熟相续能令成熟，由此因缘多修胜解，亦多积集福德、智慧二种资粮。彼虽如是种诸善根，乃至积集福德、智慧二种资粮，然于生无自性性中，未能如实了知相无自性性及二种胜义无自性性，于一切行未能正厌，未正离欲，未正解脱，未遍解脱烦恼杂染，未遍解脱诸业杂染，未遍解脱诸生杂染，如来为彼更说法要，谓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，为欲令其于一切行能正厌故，正离欲故，正解脱故，超过一切烦恼杂染故，超过一切业杂染故，超过一切生杂染故。彼闻如是所说法已，于生无自性性中，能正信解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，简择思维，如实通达，于依他起自性中能不执着遍计所执自性相，由言说不熏习智故，由言说不随觉智故，由言说离随眠智故，能灭依他起相，于现法中智力所持，能永断灭当来世因，由此因缘于一切行能正厌患，能正离欲，能正解脱，能遍解脱烦恼、业、生三种杂染。”（卷第二）

另外可参看：
《破依“三法印”误破〈楞严经〉》
《关于南北传教法的交流讨论》
《关于汉传教法的交流讨论》

（二）
【贤佳】文稿《关于汉传教法的交流讨论之三》请您帮助指点其中义理是否有偏差问题。

【居士】我简单理了下:
1.为显离八无第七，可以说只有八识。七识浪，八识海，海不等于浪而离浪无海，浪不等于海而离海无浪。如果说只有第八识，是以第八夺前七，显离八无七之义，这可以。若是指离前七另有第八存在，就不可以。
2.为破众生心外求法之遍计，可以说一切都不存在，前提是指出这个“一切”指的是凡夫认为的离心之法。一般有情认为现前六尘都是在自心之外，针对这种情况，为了显六尘不离自心，就说凡夫认为的六尘是不存在的。好比见绳以为蛇，不了绳之真相，因此说蛇根本不曾存在，为破缘绳起的虚妄幻觉，显出绳原本的样子。
3.为显真如不灭而夺依他缘生之法，可以说这一切不存在，前提是要说明，不存在是指因缘别离的时候五蕴都不现了，显出依他非究竟住处，破对依他的取着，是相对于真如的不生灭来说。不可以说缘生五蕴彻底断灭，只能说缘离不现。好比为了显出麻，说绳不存在，以麻夺绳，摄绳于麻，不能说离缘生法另有离相真如。如冰化成水时，说根本没有冰，只有水，这是以水夺冰，摄冰于水，并不是说离冰有水。断尽无明，入常寂光，离一切相，彼时可以说根本没有五蕴生灭，而并非断灭。只是为了显出生灭相非究竟境界，破对生灭相的取着，实际上仍旧能随众生心示现做佛事。

【贤佳】很好的深细辨析！感谢分享！这是对那位居士转述观点的辨析，我先前的观点是否有偏差问题？

【居士】您的两个主要观点没问题。一，“遍计”本空，性、相皆无，如龟毛、兔角，离心无法故。“圆成”、“依他”是有。“圆成”实有，从“圆成”的体性非有也非空，离于对待分别的角度可以立，从尽未来际可以随缘现一切法的角度可以立，不从事上作为一个实体存在之物立。“依他”不空，如龟兔本身，业缘而起。若起惑造业必有果报的这个特性、规律不虚。依此依他幻有之分段、变易二种生灭果报境界本身的存在是不可被否定的，只能否定其常一、自在、主宰之性，即诸法无我。

另一个观点是“真如无相，起诸幻相，幻相当体即真如”，这个也没问题。
真如是依他起之实性。依他幻有之法，遍求其实性不可得，知法性非有；缘合时诸相宛然，则知法性非空。如此安立真如自性非空非有，不是缘生的凡夫偏有所摄，也不是缘生的二乘偏空境界所摄。空与有皆缘生，缘生法不出空与有。真如既离空与有二种相，则非缘生法摄。同时，缘生法依真如而起，真如为缘生法之实性，缘生法当体即真如，所以说真如随缘。缘生诸法缘离而灭，凡夫有、二乘偏空涅槃皆是依缘生，皆可破，而真如自性未曾生灭，所以说真如不变。

真如尽未来际永不变、永随缘，随缘所显之相不出空有。二乘涅槃与凡夫轮回皆缘生。众生有感则佛有应，任运随缘说法，显诸有相。无有度化因缘则离一切相，心灭，身灭，土也灭，形似二乘偏空，而有不同。一不同处：佛达中道故，所证之空中具足功德，中道为涅槃体；二乘不知空有互具，所证之空不具诸法，偏空性为涅槃体。二，佛陀不取空故空得更彻底，空也空空，十界俱空；声闻缘觉取着空故堕在二乘法界，不能空空。三不同处：佛不舍缘生之有故，能涅槃、生死无碍；二乘厌离缘生之有故，涅槃不即生死。如不藏鱼之河与藏鱼之海，表面平静时颇为相似，格局大不同，内在境界大不同。如《圆觉经》说：二乘与佛同破事障，不被事障即能离有入空；二乘未破理障，偏空；佛破理障，空、有无碍。
您在观点后所举的理由也可以，不过对于初学来说稍略，不一定明白。您后面举的两断经文内容与主要观点相应。

【贤佳】感谢指点！您说“缘生的二乘偏空境界”，由何说二乘的偏空涅槃是缘生的？如果是缘生的，岂非二乘涅槃是无常生灭的？但按通常说法，二乘涅槃是“生灭灭已，寂灭为乐”的。如果说二乘涅槃是由禅观因缘证达而说是缘生的，那么佛的大般涅槃也是由六度四摄等修行因缘证达的，也可说为是缘生的吗？

【居士】说二乘涅槃为缘生，因缘大致如下：
一，从可出说。若有因缘仍旧可从空出假，有出有入故，并非一入永不变化。
二，从与佛涅槃比较说。佛中道涅槃，随空缘，随有缘，正随缘时全体不变，空有无碍，一切时不离大般涅槃。二乘涅槃不变是不变，不变时不能随缘。若要从空出假随缘，未证真如时，随缘时不能不变。
三，从中道法性说。依大乘，究竟法性是中道的。二乘空与凡夫有皆随法性而起，则偏空与偏有皆是相，是相则皆为中道随缘生。
四，从破惑未尽说。二乘破三界内我法执，界外尘沙无明未破，虽入偏空涅槃时诸惑不起，毕竟未破。如三果人入灭定时，三界烦恼不起，毕竟不同于四果，不同于涅槃。既然有惑未破，则非究竟，非究竟就仍有生死未尽（注：已尽分段生死，未尽变易生死），那就不能说二乘涅槃已经断尽缘生法。
至于大乘中道涅槃，因其断惑究竟故，究竟无生灭出入故，空有无碍故，生死涅槃、烦恼菩提无二故，当体即是中道法性故，法尔如是故等因缘，不安立为缘生法。如以全体大海不增减的角度看，大乘涅槃已得大海，大海不生灭，纵有浪起浪灭，毕竟不出大海。二乘涅槃只是得海中一部分，仍可继续前进，不能说究竟不生灭。
不过二乘涅槃也可以说是有非缘生的部分。从相说，因为已灭六道缘生法，已灭三界见思惑，灭缘三界起的我、法二执。从性说，虽未证中道，只证空，空毕竟不离中。二乘涅槃既然当体即中，不妨说其非缘生。且中道永随缘，即使佛陀，若众生无感时，心境俱泯，二乘涅槃与其形似，从这个角度说非缘生也可。
为了突出大乘的究竟，突出中道涅槃才是真正的、究竟的涅槃，说偏空涅槃缘生，除去偏空之执，令慈悲心不灭，令向大乘。

【贤佳】您说“二乘破三界内我法执”、“灭缘三界起的我、法二执”，但通常的说法是二乘破人我执，不破法我执，不认为“五蕴皆空”，是吧？由何说二乘“灭缘三界起的我、法二执”？

【居士】说二乘破界内法执，有两个因缘：
一，藏、通二教都是二乘。通教如果不能通后别、圆，最后证果同于藏教。通教是明白三界五蕴当体即空的。
二，即使藏教不能明白五蕴当体即空，只是知道缘生无我，破尽我执后，一旦舍最后报身，就从此不会再有轮回依正了。就算回小向大，成权乘菩萨，其五蕴身不属三界，而是界外。藏教人析空法已修到顶点，回小向大（大为别、圆两教），相当于别教七住位，圆教七信位，应该是修学体空的，不用再修析空了。
阿罗汉未舍最后身时，确实还是只破三界“我执”，未破“法执”，他还是认为三界五蕴实有的，只是缘生缘灭无主宰。因为与法师谈二乘涅槃问题，侧重在舍报后的境界，所以我说“三界我法执不起”。
另外，如果要破界外法执，需要通达偏空法性不究竟、偏空涅槃不究竟，不然无论藏、通哪教，最后还是取灭的。比方通教，他虽然能够知道诸法当体即空，五蕴幻有，可是，他认为幻有的五蕴因为幻有的无明而起，经由体空观的修学，幻有的无明尽，幻有的五蕴也尽，一旦舍报，永不会再有色、心诸法，还是堕入偏空涅槃。
通教能通后别、圆，就不会有这个问题，就可以知道法性是非空非有的，不会以法性本空为究竟。不通中道，是破不了空执的。从偏空执未破的角度，说二乘破界内我法执。
也可以从界外五蕴的角度说二乘只破界内我法执。藏、通二教出三界后，即使回小向大，如果他们入了别教，他们对于自己界外微妙的五蕴身是不能通达当体即空的。入圆教，是通达当体即空的，不过成佛之前都未彻证界外五蕴本空。
界外的更微细，通教也不能通达界外本空。比如欲界的人，他可以努力去破欲界的贪，对于色界的贪，他一时没法破，因为没有缘到。通教的可以通达三界五蕴本空，可他如果不通后别、圆，都不知道有界外五蕴身（菩萨与诸佛不思议变化身）的存在，也就不可能体证界外当体空，界内的是可以的。不说证，仅说通达界外五蕴空，通教都做不到，因为他都不知道，他认为三界见思烦恼断了就涅槃了，没有了。